《一千零一次月落》 孫頻 著 明天出版社
美國媒體文化研究者波茲曼在《童年的消逝》一書中傳達出,人們對以純真為主要特征的童年期在電子媒介時代日趨萎縮的隱憂?!巴甑南拧钡膰谰F(xiàn)實也給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提出了挑戰(zhàn):兒童文學僅有童真、歡快、純凈、明確還不夠,也應體現(xiàn)思想的含混與深厚、生活的復雜與廣闊?;谶@個前提,孫頻的小說《一千零一次月落》打破了兒童文學的疆界,“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也可以演繹出更豐富的肌理和更深邃的意味。
《一千零一次月落》講述了山西黃河岸邊磧口鎮(zhèn)的十二歲少年“我”因不寫暑假作業(yè)被爸爸責打,“我”賭氣泅水到對岸陜西吳堡石城張春繁老先生家住了下來的故事。在荒涼石城的每個夜晚,為排遣寂寞,張春繁給“我”講起了石城的千年滄桑,白天“我”則根據(jù)故事探索石城的歷史刻痕,這種“一千零一夜”式的情節(jié)設置已暗示了小說的神話性。小說的現(xiàn)實也的確充滿了魔幻,“我”竟然發(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死去”的爺爺!而且這是石城人所共知的秘密,但人們都感恩爺爺曾惠及石城,所以都心照不宣地保守著這個秘密。這讓“我”對石城那些藏在歷史褶皺里的故事無限神往,也被張春繁、石匠等老人們莊嚴的歷史使命所震撼,于是成年后的“我”毅然選擇了歷史學作為畢生追求。
看似是一位少年的成長故事,但這位少年的成長既不是頓悟式,也很難說是漸悟式?!拔摇睕]有通常兒童成長中的陣痛或困惑,更多的只是孩子的好奇。由于“我”沒有沖破困境或超越有限性的目標導向,所以并沒有一個清晰的成長路線,甚至“我”也不是故事的主角,只是一位敘述者。這其實已經(jīng)突破了兒童小說中成長主題的寫作程式,小說既不專注于也不圍繞少年的成長展開敘述,而是把少年成長放回到一個更廣闊的文化網(wǎng)絡中,于是個體的成長融匯到復雜多歧的社會生活和豐富含混的歷史變遷中,并成為其中的一部分。這種超越個體有限成長的創(chuàng)作理念,大大拓展了兒童成長小說的敘述范式。
在這部非典型性的兒童小說中,“我”更像一位見證者。千年來,吳人、廣陵人等居民,包括少年自己不過是石城的一位過客。隨著最后一位居民張春繁的離世,石城成了空城。成年后的“我”獨自徘徊在夜晚空曠的石城里,逐漸體悟到張春繁利用燈光制造的“賽博朋克”,其實是力圖搭建一座“虛實相生的復式城邦”?!拔摇敝砸淮未沃胤凳牵且驗槭且彩恰拔摇庇肋h的鄉(xiāng)愁。正是在一次次精神返鄉(xiāng)中,“我”也找到了自己的來處,找到了榮格所言的“完整”的自己。
小說深厚意蘊的構建,離不開作者奇詭而華彩的語言,尤其是她細膩而瑰麗的譬喻很有張愛玲之風。小說寫從平地上看地坑院里的杏樹,只能看到一截樹冠,但到春天杏花盛開時“連那截侏儒樹都會變得美艷起來,就像從地底下噴涌出來的云霞,有種張燈結彩的豐盛,蝴蝶、蜜蜂、天牛和我圍著一樹杏花左看右看,好像觀看著正月十五的花燈”。還有拔罐時罐“咬”著人的背,“小老虎似的”,甚至“叼”起一塊塊鼓鼓的肉,“叼在小罐里的肉居然長得飛快,像植物在發(fā)芽”。這種靈動帶有少年探索世界時特有的新奇、熱情和好玩的心態(tài),也呈現(xiàn)了石城芯子里的明艷和繁盛。這些一路繁花、美不勝收的譬喻,對那些固守兒童文學純真而不敢嘗試新表現(xiàn)手法的創(chuàng)作者是一種很好的啟示。
《一千零一次月落》把“天方夜譚”的傳奇性和工業(yè)文明進逼下的現(xiàn)代圖景有效融合成“賽博朋克”“景觀”,并進一步從人物的成長模式、形象塑造和語言風格上,實現(xiàn)了對兒童成長小說的超越,讓我們看到了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路徑的另一種可能。
?。ㄗ髡呦瞪綎|省曲阜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
《中國教育報》2025年07月02日 第0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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