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竟然寫小說！”

說話的是軍，打架全校有名，熬夜玩游戲、上課睡覺已成惡性循環(huán)。之前，他還因我打擾他在課堂上的好夢對我惡語相向。威信掃地，羞憤交加，雖也想給他來一套“罰站+叫家長+寫檢討書”的組合拳，或者來場“文戲”以情動人，但我知道沒用。

頭腦風暴正在醞釀時，軍主動和我說話了，眼神里全是崇敬，“我可以看嗎？”他一臉熱切，忘了之前的“紛爭”。

他喜歡文學，一個改造計劃在我心中孕育。

第二天上《陋室銘》，我比較了劉禹錫與柳宗元的命運后總結：思維方式影響命運。那天，他竟然聽課了，還找我聊了自己的家庭：父母離婚，爸爸沉湎賭博，媽媽在商海一路摸爬滾打，如今小有成就。他說，造成父母命運云泥之別的也是思維方式。13歲就會思考人生，他的早熟讓我心疼。

我想多了解他，我的真誠卸下他的防備。他說媽媽是怪獸家長，嚴厲、苛刻、控制欲強。他想成為媽媽引以為傲的好兒子，但那些期望就像漩渦，他在其中旋轉、撲騰，累到氣息奄奄。他說，希望媽媽能像我一樣有耐心、更寬容。那天，我看到了他向善、向上的心。

但是，我并不是天生會當媽媽。女兒5歲多時，我揠苗助長，將她送進小學，輔導作業(yè)時常“河東獅吼”。我經常強迫她看我認定的好書，卻聽到她的控訴：“你除了罵我就沒有別的辦法了”“你總把我關在你的世界里”。女兒的控訴，逼我反思：我在用大人的功利視角看孩子，目光追隨太緊，期待過高，讓她窒息。轉換思維，降低期待，適當關注，慢慢地，輔導作業(yè)時的雞飛狗跳變成了和樂融融。尊重孩子的生命律動后，我欣喜地發(fā)現(xiàn)，8歲的女兒有很強的自我調節(jié)能力。

我希望軍的媽媽也有我這樣的欣喜。我向她推薦了《無聲告白》《小小小小的火》等家庭教育小說，好的小說會讓讀者產生代入感，比我的警鐘長鳴更振聾發(fā)聵。很快，軍的媽媽就為書上的話困惑不已。我反問她，父母犧牲對生活的熱愛就能成全孩子熱愛生活嗎？接著，又推薦了《自由的孩子最自覺》和《最美的教育最簡單》給她。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軍有了變化，談起媽媽時，愉悅替代了控訴。

那次交流后，軍有所收斂，但依然不聽課。我能做的就是給他愛，給他的大腦疊加美好。我想起尹建莉的一條永恒建議：閱讀。找準青少年的閱讀喜好，我常在課上讀大冰的文章，并推薦《解憂雜貨店》。后來，軍竟成了“東野圭吾”迷。此外，我在課上詳細介紹了劉慈欣如何由電廠工人一躍成為“雨果獎”得主的傳奇經歷。之后，軍開始交周記了，周記本上全是工整摘抄的劉慈欣的代表作《三體》。有時，他還主動找物理老師學做電學實驗。一次，我家電路跳閘，他自告奮勇提出為我維修。怕我拒絕，就拉著物理老師一起，物理老師教，他來操作。我緊張地看著他笨拙的動作，想起龍應臺《孩子，你慢慢來》里的話：“表情緊張的我，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愿等上一輩子，讓這個孩子從容地把蝴蝶結扎好，用他五歲的手指?！彪娐沸藓昧?，他學物理的興趣更濃了。

他的成績依然不好，但有自己喜歡的科目了。他的亮點依然不多，但我堅信他的人生可以點亮。

踐行承諾把他寫進文章時，我自己也在收獲：作為老師和媽媽，我不需要過度教育，只需要引領和陪伴；不需要千方百計，只需要氣象萬千。

（作者單位系湖南省郴州市蘇仙區(qū)湘南中學）

《中國教師報》2019年04月24日第9版